随着她年岁渐长,我们父女俩在许多事情上的意见和观点,就像两条分道扬镳的铁轨,越行越远。我也尝试过通过推心置腹的谈心以及更多时间的陪伴,来缓和这日益凸显的矛盾。但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,争吵与冷战竟成了我们相处中的“常客”。每次下班回家,我都得先在门口深吸几口气,调整好心态,才敢推门而入,就怕一瞧见她窝在沙发里玩手机,或是盯着电视看那幼稚的动画片,血压瞬间飙升。
今年8月3日,一个周末的夜晚,我正惬意地躺在卧室床上,刷着手机上的短剧打发睡前时间。忽然,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细碎的交谈声,我竖起耳朵细听,原来是欣欣在和她爷爷小声嘀咕着:“欧耶,车票已经买好啦,6号就出发,睡上一觉,醒来就到成都咯。”
听闻此言,我心中猛地一惊。难不成欣欣又打算趁着暑假,跟着绘画班的团队跑去外地比赛兼旅游?我顾不上许多,迅速从床上弹起,几步冲出卧室,一脸严肃地质问:“去成都做什么?这么大的事儿,怎么都没人跟我提一嘴?”
“这事儿是我拍板决定的,怎么了?”老爷子坐在沙发上,气定神闲,不紧不慢地开口,目光如炬,直直地盯着我。我顿时感觉心头一紧,再看欣欣,她正站在爷爷身旁,朝我扮着鬼脸,那模样,仿佛在向我宣告她的“胜利”。
“这事儿怎么也得商量商量吧,我好歹也是她爸爸呀,到现在才知道。成都多远呐,坐高铁去都得花上整整一天时间。这大夏天的,天气酷热难耐,小孩子很容易中暑。还有……”我越说越急,原本我还计划着,在8月底休假的时候,带着欣欣去郊区的农庄,体验钓小龙虾的乐趣,采摘香甜可口的黄桃。可如今,这所有的计划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决定搅和得一团糟。
而且欣欣每次出远门只要不是我陪同,总是会发生些意外!2023年暑假随团去上海玩,由她妈妈陪着,结果把脚崴伤,一瘸一拐地逛迪士尼。2024年暑假去北京,也是她妈妈一路陪着,结果在鸟巢体育馆脱团走丢,最后两个人被迫自行搭地铁回酒店,还与随团的老师和导游闹了不愉快……
这些令人头疼的过往在我脑海中不断闪现,我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往上冒。但老爷子在一旁“坐镇”,我又不好发作,只能强压着怒火,讪笑着继续说道:“老爸,西南那边这些年时不时就有地震发生。况且这几天一直在下暴雨,说不定还会有山洪暴发的风险呢。”
“别瞎编些有的没的,哪有那么多自然灾害。”老爷子皱了皱眉,丝毫不为所动。
“我在水文局上班,这段时间是‘七下八上’防汛关键期,真的有大暴雨,甚至还有可能来台风,我自己都要值班,没办法请假陪她去。”我据理力争,试图让老爷子和欣欣意识到这次出行的潜在风险。可话还没说完,就又被老爷子打断了:“真要有什么自然灾害,老师肯定会发通知取消活动的。”
“那行,我要上班,我就不管了!”我满心委屈,赌气般地转身回到自己卧室。心里既窝火又无奈,女儿自从上了小学六年级,和我这个爸爸的关系就愈发疏远。她想做什么事儿,压根都不跟我商量,也就偶尔偷玩手机被我逮个正着的时候,才会跟我撒撒娇,卖个萌。平日里,一整天都不见她主动凑到我身边一分钟,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,可我这闺女,简直就是四处漏风,枉费我一直对她牵肠挂肚。
到了晚上,孩子的妈妈跟我抱怨道:“欣欣不同意我陪她去,既然担心有自然灾害,你干嘛不请假陪她去?”听到这话,我又好气又好笑地回道:“要是真碰上自然灾害,我又不是电影《末日崩塌》里的巨石强森,能开飞机能潜水的,还不是跟着一起嘎了!”
一夜无眠,第二天坐在办公室中,整个人都心神不宁,我随手点开了水文服务公众号,仔细查看起欣欣行程途中的雨水情预报和气象信息。看着看着,我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,露出了一丝胸有成竹的笑容。
“路上有大雨,搞不好真会有山洪之类的风险,我看还是别去了。”晚上回到家,我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消息告诉欣欣,试图以此打消她出行的念头。
“真的吗?那我再考虑考虑,可钱都交了,还跟同学约好了一起去呢,不去的话,是不是不太好?我等会儿跟老师联系一下问问。”听到我这么说,欣欣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犹豫,小眉头紧紧皱在一起,满是担忧的神色。
我暗自点头,心想这才是我熟悉的欣欣嘛。她向来胆小,平日里最远的独自出行,也就是家到小学那短短三百米的路程,而且晚上独自上楼,都得大人下楼去接。遇到点麻烦事儿,她就只会发脾气、掉眼泪,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决。就算有大人陪着出门,都还老是状况百出。现在居然要一个人跑去成都,虽说有团队一起,但她毕竟才12岁,从小娇生惯养,生活自理能力都还不完善,实在让我放心不下。
“其实成都也没啥好玩的,也就几只大熊猫,电视里天天都能看到。要是你决定不去了,自己不好意思跟老师说,我帮你去沟通。”我趁热打铁,觉得事情又重新回到了我的掌控之中。
当天晚上,我心心念念祈祷的事情终于发生了。从邵阳到重庆再转成都的卧铺车次,因为暴雨被迫停运。我得知消息后,立刻自告奋勇,冒着大雨跑去高铁站为欣欣办理退票手续,心里还暗自窃喜,这下她总去不成了吧。
“我听说欣欣明天晚上出发,我明天上午过去,给她买点零食路上吃。”退票回来的路上,我接到了孩子奶奶的电话。
“不用麻烦了,暴雨导致火车停运,看样子她去不成了。” 我乐呵呵地回答,语气里满是掩饰不住的轻松。可这份快乐还没持续一分钟,很快,我就在活动群里收到了老师发布的最新通知:出发的票已经重新买好了,后天上午八点半在高铁南站集合。
我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,黑着脸回到家,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欣欣。
“老爸,你陪我出去买点零食呗,再给我点零花钱路上用。”欣欣一脸期待地看着我,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。听到她这话,我莫名地有些激动,赶忙在口袋里一阵翻找,掏出了大概一百块零钱递给她。
“谢谢老爸,老爸最棒啦!我这次准备了三百块预算,你给了一百,爷爷也给了我一百,我还从自己的储钱罐里拿了一百呢。”欣欣开心极了,一下子扑过来抱住我。
我佯装嫌弃地把手抽出来,挑了挑眉,一本正经地说教道:“这零花钱是让你应急用的,买瓶水啥的,可别乱花。”
“知道啦!”欣欣欢快地应了一声,像只欢快的小兔子般冲出了家门。我跟在她身后,心里既庆幸她对我的依赖还在,又有些懊恼,怎么每次都是在她要钱、要零食的时候,才觉得我这个爸爸还有点用处。
终于,到了欣欣出发的那天。一大清早,客厅里就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,是她和爷爷在忙着收拾行李。我躲在卧室里,假装还在睡懒觉,其实心里一直纠结着。昨天我还赌气说没空送她去高铁站,可真到了这会儿,心里又空落落的。我一直躺在卧室里等着,就盼着她能敲敲门进来,我好叮嘱她一路小心,可直到家里传来“哐当”一声关门声,她都没进来跟我道别。我失落极了,这没良心的小东西,居然就这么走了!
欣欣乘坐的高铁出发后,我在办公室里就像丢了魂儿一样,整个人浑浑噩噩,时不时就唉声叹气。办公室的同事和领导见我这副模样,都纷纷过来安慰我,让我放宽心。可我心里却一直在埋怨,都过去这么久了,她连个电话都不打回来,要不是微信群里还能看到老师发的一些照片,我始终担心她会不会出什么事情。
就这样提心吊胆地过了好几天,直到行程倒数第二天的傍晚,我终于接到了欣欣的电话。那一刻,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通了电话。“老爸,我没钱啦!”电话那头,传来欣欣带着些许撒娇的声音。
果不其然,还是熟悉的剧情。
微微一笑,我把握住这难得的父慈女孝时光,开启日常说教输出:“出门在外,得学会勤俭节约,少喝杯奶茶,钱不就省下来了……”
时间飞逝,如白驹过隙,转眼间就到了周末去高铁站接欣欣回家的日子。我嘴上赌气说着不去,可心里还是惦记着。大清早,就接到了孩子奶奶的电话。
“今天欣欣回来,你到高铁站了没?”
“我才不去呢,火车八点多才到,她爷爷早上六点多就出发去接了。”
挂了电话,我在院子里装作散步,实则心不在焉地瞎转悠。在火车到站五分钟后,我掐准时间拨通了老爷子的电话。
“接到了啊,是在外面吃早饭,还是直接回家?累坏了想先回来睡觉?哦哦!”挂断电话,我长舒了一口气,抬头望向天空,雨过天晴,蓝天白云相映成趣。
小姑娘已经开始奔跑了,跟不上脚步的我是不是要没心没肺地放手?一念至此,嘴里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小调——“向云端,山那边,海里面,真实的我应该走向哪边?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