澧县：嫁给心中的河
湖南省水利厅 时间：2019-11-15
我从小在湟水南岸长大。湟水是黄河的一条支流,水色和黄河一样浑浊。这条小河是家乡唯一的河流,几千年来,两岸的子民一直喝着这样的水。
童年的记忆中,母亲晨起的第一件事,便是挑起水桶,到离家三里路的小河里挑水,瘦弱的母亲一路上不敢歇息,怕耽误出工的时间。挑回家的水要在缸中澄一两天,可怎么也澄不清。
因为挑水不易,再加上水质不清,村里人的衣服,除了过年的新衣,都分不出颜色,谁也不会笑话谁不爱干净。
大概在我十岁的时候,村里来了一支勘测队,不久,村中有了一口25米深的水井。出水的那天,全村人聚集在井边欢呼雀跃,争相品尝清澈甘甜的井水,那种喜悦无以言表。
一位挖井的小哥哥对围观的我开起了玩笑:“丫头,长大了嫁到我们南方去,最不缺的就是水,随便哪条小河的水都和这井水一样清亮。”
十岁的我便听到心里去了,只想快快长大,离开这穷山沟,嫁到不缺水的南方。
冥冥之中,似乎有一根无形的线,牵着我,一路朝南,走向春暖花开。
第一次看见涔水,是在老许的照片里。在我情窦初开的年龄,南方的老许给我写了情书,寄来了照片,照片的背景,便是明亮的涔水与青石板铺就的码头,以及远处青葱的稻田。
老实说,是那清澈的河水勾引了我。连河水都是那么干净,还有什么是不干净的呢?
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嫁到了南方。
来到南方的第一天,我就迫不及待地要求老许带我去看心中的涔水河。
在河街的小巷子尽头,顺着石条砌成的台阶,下到与河水相连的地方,便是光滑的石板,几位妇女站在水中,年轻的少妇把床单甩开铺在水面上,上下抖动,然后再翻开舞动。年老的妇女把衣服置于石板上,用一根棒槌捶打着,待捶干衣中的水,又在河中一浸,再锤……
从小没见过这场面的我看傻了,就那么羡慕地看着她们清洗,看着她们奢侈地挥霍着干净的河水,看着干净的河水清洗出鲜艳如初的花衣。
这天,老许一直带着我沿着涔水河边朝前走。
河水蜿蜒,宛如一条白练向东舞去。河中水鸟嬉戏,河水清澈见底,鱼儿悠闲地游动,水底鹅卵石形态各异。一路草木茂盛,间或几朵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其间,把河畔妆点得分外妖娆美丽。
我刚想上前摘花,老许一把拦住,“小心,有蛇!”吓得我只好放弃了摘花的念头。
不远处,有一傍水而居的村落,村后有一石砌的小码头。在这一潭弯弯的河水里,我惊奇地看见了水草,在北方长大的我,第一次看见水草,那份惊喜不亚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。青青的水草在水波的流动中摇曳,好看极了,像一幅流动的画。
几只悠闲的鸭子逆水而上,时而倒栽在水中觅食,时而梳理自己的羽毛,我看呆了,也按捺不住戏水的冲动,脱下鞋子,让双脚融进了水里。
深秋的河水已有丝丝凉意,但丝毫不影响我对水的贪恋,看左右无人,我索性坐在码头上玩起水来。在我的撩拨下,一群小鱼朝我脚边游来,又被我摆动的脚丫吓走。
我随手扯起一蔟水草,突然看见水中一条尺许的蛇游了过来,吓得我飞快地把脚收到石板上。老许笑道:“别怕,那是水蛇,不伤人的。”
不知不觉,我们沿着河边,从早上走到了中午,从街边走到了村落,河水静静地流淌,干净得没有一点杂质,有老农牵着牛一同饮河水,有男子挑着盛满的水桶晃悠悠地向家走去……
从此,这一河水就活在了我的心中,活在了我的梦里。
特别是每年夏天,到了傍晚,满河都是游泳的人,把我羡慕得要死,嚷着老许带我学游泳,遗憾的是,还没等我完全学会,心中的涔水却已悄然变化。
那些年,涔水两岸的工矿企业多了,小镇开始空前的繁华,随之,工业排放与生产生活垃圾涌入涔水河,更有农药与化肥的污染,昔日清澈的河水不见了,两岸堆满了垃圾,满河漂浮的也是垃圾,以及臭气熏天的死猫死狗……而且出现了好多挖沙船,似乎就在一夜之间,河道已被挖得千疮百孔。还有那夜间两岸游荡的“电打鱼”,“嗡嗡嗡”的电鸣声一直持续到天亮,像极了涔水河痛苦的呜咽与啜泣。
没有人再敢下河游泳了,码头上清洗衣服的女人越来越少,水底的鱼儿也不知躲到了何方,水鸟不见了……涔水河在我心中慢慢死去。
后来,为了谋生,我们离开了涔水河边的小镇大堰垱。很奇怪的是,一旦离开了,那死去的涔河却又在心中鲜活起来,无论走到哪,我的眼睛始终在搜寻着这条清澈的河流。我最牵肠挂肚的,居然是一条和我的生活已毫不相干的小河。
多年后,我们回到了家乡,回到了涔水河边。眼前的景象令我大吃一惊,当年,堆满了垃圾的熊家湾,已经成为了景色怡人的涔槐湿地公园,入口处有一醒目的横幅:保护绿水蓝天,营造绿色家园。
我踏上栈道,穿过廊桥,放眼河道,挖沙船不见了,垃圾没有了,河水清澈了,又能看见河底的鹅卵石和悠闲的鱼儿了,那些曾经远去的水鸟也飞回来了……我以为已经死去的涔水河又活在了我眼前。
更让人欣喜的是,沿白云新城,在傍街的河岸,有了一道沿河景观带,一路树木成荫……什么时候,这里竟成了小镇市民散步的好去处。
我诧异如此之大的变化,身边的朋友告诉我,这呀,多亏了这些年推行的河长制……
其实,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河长。是明净的河水映亮了小镇,是甘醇的河水滋养了大地。所以,我们应该以感恩敬畏的心,虔诚地守护她的美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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